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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析《儒林外史》中的名利观
摘要:《儒林外史》是我国文学史上一部杰出的现实主义长篇小说,吴敬梓通过托明写清,通过对
追名逐利与淡泊名利两类人物形象的对比,不仅揭露科举取士制度的罪恶,还细腻地刻画了在功名利禄的影响下,人们为了功名利禄、名望利益而不折手段,丑态百出的卑劣行为。作者清醒地认识到各种追名逐利行为对人性的毒害,对追名逐利的各种手段进行了辛辣的嘲讽的同时,还塑造与之相对立的真儒贤士,对他们高尚的品行给予热情的褒扬,从而表达了作者对淡泊名利、乐善好施、蔑视功名利禄等名利观的倡导。
关键词:《儒林外史》;追名逐利;淡泊名利;名利观
所谓“名利”,指的就是功名利禄、名声与利益。从古至今,尽管社会制度不同,人们对名利都非常向往。孔子说:“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也”,荀子说:“好利而恶害,是人之所生而有也,是无待而然者也。”(《非相》),陆游在他的《长相词》里说“名也成,利也成,利也成时不似名,名成天下惊。”近代才女张爱玲也说:“出名须趁早呀,来得太晚的话,快乐也不那么痛快。”(《传奇》),《列子·杨朱篇》中孟氏问杨朱:“人而已矣,奚以名为?曰:以名者为富。既富矣,奚不已焉?曰:为贵。既贵矣,奚不已焉?曰:为死。既死矣,奚为焉?曰:为子孙。”这段话讲述了追求名利的人不仅考虑到活着时的幸福生活,还希望死后风风光光,流芳百世,恰如谚语说的“豹死留皮,人死留名。”因此许多人都希望“名垂千古”。但任何事物都有它的两面性,名利就像一把双刃剑,既可以催人上进,也可以把人诱入罪恶的深渊,故从古至今,人们对名利都有自己的看法。《老子》四十四章:“名与利孰亲?身与货孰多?得与亡孰病?是故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老子告诫人们,功名、财物、生命都是人生所需要的,但人应该知足,适可而止,过分追逐功名、财物将会危及人的生命安全。孔子也曾说过“富与贵,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人之所厌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论语·里仁》)。面对名利,没有人不心醉神驰的,但孔子提倡要用正确的途径和手段去获取它,也就是俗话说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后汉书·种暠传》“其有进趣名利,皆不与交通。”可见,过分追求名利的行为都会被世人唾弃。
《儒林外史》是我国文学史第一部以知识分子生活为题材的长篇小说,闲斋老人在给《儒林外史》作序时说:“其书以功名富贵为一篇之骨。有心艳功名富贵而媚人下人者;有倚仗功名富贵而骄人傲人者;有假托无意功名富贵,自以为高,被人看破耻笑者;终乃以辞却功名富贵,品地最上一层为中流砥柱。”[1](p5)吴敬梓将他的人生经历和人生理想,结合艺术的虚构,勾画出一群形形色色的儒林众生相,“他们在科举制度追名逐利之风盛行的影响下,或以科举考试攫取功名;或以科举为招牌,欺压纯朴乡民;或淡薄名利,傲然独立于浊流之中。”[7]
作者站在人性的角度,深入到他们灵魂的深处,生动地刻画他们生活和精神的方方面面,揭示了科举制度下中国知识分子丑恶嘴脸。通过对两类人物生活经历和形象的塑造,表达了作者的名利观。
一、对追名逐利、以权谋私、沽名钓誉的行为进行了尖锐的讽刺和批评。
小说开篇的第一回,吴敬梓便在词的下片说:“功名富贵无凭据,费尽心情,总把流光误,浊酒三杯沉睡去,水流花谢知何处。”表达了作者对功名富贵的看法,就是 “人生富贵功名是身外之物,但世人一见了功名便舍着性命去求它,及至到手之后,味同嚼蜡,自古及今,哪一个是看得破的。”[2](p1)既然看不破,那么世人又是怎样去追求功名、名望和财富呢?通过对《儒林外史》全文的分析,我们可以发现,人们在科举制度的影响下,追名逐利的手段光怪陆离、千奇百怪。士人们有的把自己一生的荣辱系于科举之上,皓首穷经,坚定不移地在科举的征途上匍匐前行,孜孜以求功名,一旦功成名就,便中饱私囊、以权谋利、置天下苍生于不顾;有的则巴结权贵,仗势欺人,鱼肉人民;有的则结交名士,滥竽充数,充当名士,待机敛财;有的则在封建礼教的毒害下变得迂腐僵化、泯灭人性。作者对他们的这些名利观极尽讽刺和鞭挞,正如鲁迅先生所说的“乃秉持公心,指摘时弊,机锋所向,尤在士林。”[3](p57) (一)醉心功名,以权谋私。
名与利,特别的名,成为古代读书人追求的终极目标,十年寒窗苦读,为的就是金榜题名,一举成名天下知。司马迁在《报任安书》里说:“立名者,行之极也。”名是一个人立身处世的必要条件。对于利,司马迁在《史记·货殖列传》中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在吴敬梓的笔下,那些醉心功名的儒生,大都是利欲熏心的伪君子。在小说中,周进和范进是两个经历颇为相似的文人,他们都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寒士,通过科举获取功名是改变他们命运的唯一途径,于是他们用尽全部生命去博取功名。在考试的过程中屡遭失败,人格尊严遭到了严重的侮辱和摧残,尽管在世人的嘲笑和轻视下抬不起头来,但只要一有机会,他们又奔走于科考之路,积极参加考试。周进丢掉馆后,为了生计,只得跟随妹夫做生意,当他来到贡院,看到号板,想起自己科场失败的伤心往事,便长叹一声,一头撞在号板上,嘴都哭出血来,当别人说借银子给他纳监进场时,他就不哭了,和大家又说又笑。“周进道:‘若得如此,便是重生父母,我周进变驴变马,也要报效!’爬到地上就磕了几个头,众人还下礼去”。[2](p15)范进中举前,经常被丈人骂,到乡里考试回来,家里已经饿了三天,出榜那日把家里唯一生蛋的母鸡拿到集上去卖,换米煮粥吃,贫困潦倒,可想而知。中举之后,所有人对他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范进的人生也发生了巨大的转
变,从不相与的张静斋与他称兄道弟,又是送银子,又是送房子,从此与乡绅串通一气,穿梭于府衙之间。“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这些原本忠厚的举人们,踏上仕途之后,便开始以权谋私。周进高中后,因同情范进,把他的文章看了一
[2](p15)遍又一遍,把对文章的评价由“这样的文字,都说的什么话,怪不得不进学”
逐渐提升为“天地间之至文,真乃一字一珠”
[2](p16
)的高度赞扬。南昌太守王恵,
做官的信条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一到任上就像前太守儿子打听“地方人情,可还有什么出产?词讼里可还有什么通融?”并“订了一把头号戥子把六房书办,问明了各项内的余利,不许欺隐,都派入官”,“这些衙役百姓,一个个被他打的魂飞魄散。全城的人,无一个不知道太爷的厉害,睡梦里也是怕的”[2](p47)。而这样的酷吏却被朝廷表彰为“江西第一能员”,可见当时官场非常黑暗。
(二)沽名钓誉,伺机敛财。
吴敬梓笔下的名士,除杜少卿、庄绍光等少数是名副其实的名士外,其他的多是沽名钓誉的假名士,他们为了出名,经常哗众取宠,故作清高,或假说与某某权贵或名人交好,以此自吹自擂,抬高自己的名望,从而在人际交往中浑水摸鱼,伺机谋利。对于这类人的名利观,作者或通过其自身言行或借助他人的谈话;或以其言行前后矛盾不攻自破的方法,对他们这类庸俗的名利观进行了无情的抨击和讽刺。张铁臂是娄氏兄弟眼中“仇必雪、恩必偿、言必行、行必果”的英雄侠客,他以报恩为由,骗取娄氏兄弟五百两银子,从此销声匿迹。他这样的侠客,只不过是一个以侠士之名到处行骗的恶徒罢了。杜慎卿被誉为“江南王谢风流,天下第一才子”的雅士、名士,表面上持“我若不是妇人生,天下妇人皆杀尽”的观点,说“妇人哪有一下好的!小弟性情,是和妇人隔着三间屋就闻见她的臭气!”然背地里却叫媒婆跑遍全城,替他寻找标致的姑娘作妾,且变态到喜欢英俊娇气的男生;他一面说最厌恶人们张口就是纱帽,一面又准备几千两现银以备科举考试用。赵雪斋是一个“学书不成,弃而学剑;学剑不成,弃而学医”的医生。做不好八股文,学了几句诗就充当名士,结交官场人物。“倒是我这赵雪斋先生,诗名大,府、司、院、道现任官员那一个不来拜他!人只看到他大门口,今日是一把黄伞的轿子,明日又是七八个红黑帽的吆喝了来,那蓝伞的官员不算,就不由得不怕”。他正是凭借这种诗名,与统治阶级为伍,在社会的底层飞扬跋扈。景兰江是个开帽子铺的生意人也要作诗,以便传名。而真正的原因,则如潘三说的,“只借这做诗为由,遇着人就借银子,人听见他都怕”[2](p111)还有相当数量的“名士”在科场失意后,也凑点七言八句来招摇撞骗,以求在社会上有头有脸。
(三)结识权贵,借势欺人。
在《儒林外史》中,吴敬梓除了对文人、名士的描写之外,还对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小人物进行了精心的刻画。这些小人物由于自身或其他的原因,导致与功名、名望无缘,但他们却不满足于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只要一有机会便巴结权贵,或吹嘘与某位老爷、名士交好,借机提高自己的身份、地位,壮大自己的名声。范进未中举前,胡屠户骂他“尖嘴猴腮”、“不三不四”、“就想天鹅屁吃!”范进中举后,胡屠户改口称他为“贤婿老爷”,向别人称赞“我这个贤婿,才学又高,品貌又好,就是城里头那张府周府这些老爷,也没有我女婿这样一个体面的相貌”。[2](p19)范进母亲去世时,范进拿了几两银子交与胡屠户,托他到集上寺里请平日相与的和尚做揽头,于是他又借此机会在众人面前吹嘘一番。为了在和尚面前显示自己的名望,硬说“张老爷周老爷在那里司宾”,“只拉着我说闲话,陪吃酒吃饭”。好让和尚们对他起敬畏之心,而实际上司宾是魏好古,“穿着衣巾,在前厅陪客”。胡屠户则是一听到张乡绅来了,就“忙躲进女儿房里,不敢出来”。哪敢于张老爷一同吃饭饮酒?通过胡屠户对范进中举前后态度前倨后恭的鲜明对比,展现了胡屠户趋炎附势的丑恶嘴脸。他这样做,乃是想借这些老爷的名声,抬高自己在下层人民中的名望。严贡生是小说中花了大量篇幅描写的龌龊人物,他胡作非为,欺压百姓,无恶不作,但他却仕途顺畅,横行乡里。究其原因,主要是他善于巴结权贵,自抬身价,抬高自己的名望。如汤知县并不认识他,可严贡生却对范进和张静斋说“去岁宗师案临,幸叨岁荐,与我这汤父母是极好的相与”。仗着自己贡生的地位和谎称于权贵交好的名望,讹诈“紧邻”王小儿家的猪,打折其兄的腿,以空头契约讹诈黄梦统的利钱银子,讹诈儿子娶媳妇开支的船钱,霸占弟弟家产。 (四)欺世盗名,唯利是图。
在《儒林外史》中,为了获取名望于利益,许多人便盗用官名或他人姓名,以此来抬高自己身份,便于在社会上行走,畅通无阻,达到自己的企图。牛浦郎与祖父开着个小香蜡店,祖孙俩相依为命,艰苦度日,牛浦郎最初念诗的原因,并不是提高自己的文化修养,乃是“我们经纪人家,哪里还想什么应考上进,只是念两句诗破破俗罢了。”[2](p122)显然只要念两句诗,便可以改变自己是俗人的身份,让别人对自己刮目相看,当他看到牛布衣诗集上的题目都写着“呈相国某某大人”、“怀督学某大人”、“娄公子偕游莺脰湖兮韵,兼呈令兄通政”、“与鲁太史话别”、“寄怀王观察”、某太史、某司马、某明府、某少尹,不一而足”时自想,“这相国、督学、太史、通政、太守、司马、明府,都是而今现任老爷们的称呼。可见只要会做两句诗,并不要进学、中举,就可以同这些老爷们往来,何等荣耀!”这时他的理想不再是为了破俗而念诗,已经上升为同官老爷们交往,为了荣耀而做两句诗,且突发奇想把“布衣”当作自己的号,自此便盗用牛布衣的大名。结
交官员,装名士,摆阔气,混吃骗喝,无耻至极。在河路上运粮的刘老爷的仆人们,冒用娄府“相府”和“通政司大堂”的官衔灯笼,手拿鞭子,打挤河路上的的船,便自己行船畅通无阻。万里原是个秀才,不是个中书,“只因家下月计艰难,没奈何出来走走,说是个秀才,只好喝风屙烟;说是个中书,那些商家同乡绅财主们才肯有些照应”
[2](p294)
于是盗用中书的名号,游走于乡绅、官员家里,混
吃骗喝。这些欺世盗名之徒,在作者的精心安排下,一个个丑态百出。 (五)追逐浮名,泯灭人性
众所周知,马纯上、王玉辉是两个迂腐可笑的人物,他们虔诚信奉封建礼教,并深受封建礼教的毒害。马纯上是柳州最有名的名人,讲了半生举业,却不能中举,最后只被提了个优行,究其原因,主要是他只讲理法,不知道揣摩,“他晓得‘揣摩’二字,如今也不知道做到什么官了!”[2](p287)从小说的阅读可知,人们之所以知道有马纯上这个人,不可没有他的功劳。首先他亮出招牌向所有读书人介绍他自己,“本坊敦请刘州马纯上先生精选云科乡会墨程,凡有同门录及朱卷赐顾者,幸认嘉兴大街书坊不误。”其次极力维护自己的名声,蘧公孙要在他的选卷上添上自己的名字,他便婉言拒绝,正色道:“这不过是名利,小弟一不肯自己坏了名,自认做趋利。假若把你先生写在第二名,哪些世俗人就会疑惑刻资出自先生,小弟岂不是个利徒了?若把先生写在第一名,小弟这数十年的虚名,
[2](p79岂不都是假的了?还有个反面文章是如此计算,先生自想,也是这样算计”。)
最后,大力宣扬举业、鼓吹功名。他向无心于举业的蘧公孙劝解道:“你这就差了 ‘举业’二字,是从古及今人人必要做的??何也?就日日讲究‘言寡尤,行寡悔’,哪个给你官做?孔子之道也就不行了。蘧公孙听了,如梦方醒,结为性命之交,相别而去,自此日日往来”。[2](p79)他已经在科举制度的毒害下变得非常迂腐,连女人都不敢看,反而见到皇帝的御书,便吓了一跳,拿出一把扇子当笏板,恭恭敬敬朝着楼上扬尘舞蹈拜了五拜。他是功名利禄的受害者,可他却把追求功名富贵的思想不停地宣传给下一代。他对匡超人说“贤弟,你听我说。你如今回去,奉事父母,总以文章举业为主。人生世上,除了这事,就没有第二件可以出头”,“只要有本事进了学,中了举人、进士,即刻就荣宗耀祖”。“古语说得好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匡超人终不违他的教导,最后如愿以偿,升官发财了,但却成了一个满口谎言、停妻娶妻、巴结权贵、自私势利的小人。王玉辉做了三十年秀才,甘于平淡,与世无争、专心著书,是礼教的捍卫者。为了女儿能在青史上留名,当女儿提出以死守节时,他不但没有阻拦,反而大加鼓励:“我儿,你既如此,这是青史上留名的事,我难道反阻拦你?你竟是这样做吧,我今日就回家去叫你母亲来和你作别”。闻讯女儿已死,他昂天大笑“死得好!死得好!”王玉辉为了这无谓的浮名,已经完全丧失了人情和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