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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为禅客添花锦,禅是诗家切玉刀” 一论佛教时间观对王维诗歌创作的影响
摘要:佛教深刻地置入了中华文化的方方面面,而禅宗,作为佛教的一支流也被魏晋美学所接引堂而皇之进入中国文化体系,禅宗影响了诗歌的意境构造,盛唐王维诗深得其芳润。论文从“落叶满空山,何处寻行迹”、“空山无人,水流花开”和“万古长空,一朝风月”禅家三境界中逐一探讨禅宗时间意识对王维诗歌意境的重要影响——意境之回味无穷的审美状态中包含了无限的时空观念,所谓“胸罗宇宙,思接千古”,以此存在由有限走向无限。
关键词:禅宗 时间 唐诗 意境 佛教禅宗是中华文化的重要构成,与崇尚道德的儒学、自然无为的老庄思想共同演绎着生命的活力。禅宗追求着妙悟与意境,在时间上就体现为“瞬间即永恒”,在艺术上则表现为含蓄淡远、空谷幽芳的品格,所谓“挑水担柴,莫非妙道”。禅宗境界对精神生活的意义在于,通过感兴去“证”和“悟”精神本体。我们从唐代诗歌和艺术的发展中可以看到,禅宗的直观方式向中国诗歌的缘情传统引入了更为虚灵空幻的意,形成了诗的意境。
一、“落叶满空山,何处寻行迹”——从“立言”到“无言”
每一种民族或文化都要用一种符号系统来表述世界和关于人类存在的观念,而世界和人的存在及其活动的最本源的限定即是时间性。时间观念已经不再是纯粹个体知觉经验的集合,而是意味着这种文化深层次的构成基因。海德格尔认为,时间是“一般的,可据此对任何一种‘存在’获得领悟的可能的境遇”。当我们对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时间问题进行阐释时,其重要意义就凸现出来。
中国古人并不着眼于死,不着眼于彼岸世界的真理。孔子曰:“未知生,焉知死。”既不执着于死,所以人们就不否弃线性的时间之流。在中国古典文献里测量时间的概念是“宙”,古往今来即是“宙”,也就是说时间是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总和,时间绵延不绝,川流不息。中国文化传统中的大团圆结局即是儒学时间观念在作品中的注入,想要通过一种循环的模式来铭刻记忆与时间以此塑造浑圆一体的和谐,时间在这个层面上具有了道德色彩。孔子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认为时间是绵延不绝的。时间绵延不绝并且与社会道德联系起来,所以,古之文人士大夫怀抱着建功立业的豪情以及怀揣“立德、立功、立言”的热情不断地塑造不朽,追求所谓永恒。在诗歌传统上就体现出“比兴”,比兴的根底在于道德色彩的价值传承。诗者,言志也。君子比德,仁者乐山,知者乐水,德行恰似石蕴育而使山辉,水怀珠而使川媚。
道家主张亲近自然,庄子曾说天地有大美而不言。由于酷爱自然,所以将自然与道联系在一起,道是玄妙的不可捉摸的,以此道家就易走向对自然对玄妙的道的“执”,所谓“人生天地之间,如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道教就是在这种自然观的基础上产生,道教珍爱生命,并走向极致则想要通过神灵巫术或采药服食来追求长生不老。道家的生命哲学也正是从内丹传统的精、气、神及转化中发现了其对应的能量与时间能量的一体性,从而得出时间就是生命的结论,所谓宇宙之流也是生命之流。既然时间是生命,所以就会产生对时间的过度“迷”与“恋”。时至魏晋,玄学蔚然成风并成为当时社会的主要思潮。玄学承继老庄人与自然合一思想将人生感悟转化为玄而又玄的哲理,将现世生活寄托于山林幽谷。到后期,又发展为“越名教而任自然”,这种思想的背后亦是对自然的眷恋。
也就是说,在禅宗之前,无论是儒家还是道家或是玄学,都认为时间和这个世界是实体性的,都认为其是真实的。所以,才会产生一种对于时间的眷恋以及对于人生生命的过度依恋,由此产生了对于宇宙永恒和人生短暂的喟叹。为了消除这种焦虑感,儒家理想的解决之道就是通过立言而走向“不朽”,以人生的社会价值的彰显和时间的流逝相抗衡;道家则希
望摆脱死亡,苦苦寄托于求仙问道来追求长生。不管是儒家还是道家的时间焦虑,还是庄子的追求自然的思想都表现了一种对于时间的“执”,而没能像禅宗一样通过“悟”来看破时间的空幻本性。
禅宗之时间观无怪乎一句话“永恒的瞬间,瞬间的永恒”,瞬间是作为绵延的永恒时间上的一个断点,个体在这个时间中获得了对于生命存在的最真实、最内在的体认。禅以其独特的时间性将不可言说的而欲言说的代入存在,禅者此在的意义只能在时间中逗留,那么禅者如何言说自己呢?按禅宗来讲,“禅”意是不可说的,或无言、或默言甚至于忘言,进行诗化的言说,所谓“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盛唐诗人王维深受佛教思想影响,他的诗歌总是透漏出一种哲思,一种禅意。唐代是诗歌意境创造的成熟期,诗人们逐渐摆脱了“立言”的束缚,真正地去为艺术而创作,追求的是一种“无言”之境——即刻的审美瞬间。这种意境的创造来自于诗人对浩淼时空的瞬间感悟,此时诗人在个体的生命领悟中既超越了感性个体和外在束缚,放弃一切“欲求”,而进入“禅境”,与道默契。在艺术上表现为“言有尽而意无穷”的隽久回味,就在这时,人们领悟了“瞬间即是永恒”的时间告白,物我两忘,凝注于当下的处境,如空山新雨后的宁静状态以及芙蓉花开落的自然之景都是这种凝心于自然的表现。禅宗之于诗人最大的启示就是在个体存在过程中使自己的生命契合宇宙本体,从而直接嵌入“无言”之境,使得自己生存的意义得到澄明。在主体的澄澈空灵状态中,时间空间化,空间时间化,语言已然穿透时间和非时间而渗透一切、吞吐一切,因而达到“言尽而意无穷”境界。
一、“空山无人,水流花开”——从“禅思”到“诗境”
佛家这种流水花开深山里的淡寞之境对于诗歌创造非常有益。在得到禅意那一瞬,所有的运动都静止,诗人获得了一种自足感,境界就在此基础上产生,以瞬间的效果留下永恒的回味,与禅理相吻合。所以说,从佛教所倡导的三法印——诸法无常、诸行无我和涅槃寂灭中可以体会到时间并非是心里的绵延,时间也非永恒无尽头,瞬间即永恒。
佛教追求“悟”,即是瞬间即永恒,时光恰似凝固在刹那间,回眸前世与今生,留下了一种宁静。禅宗之于王维诗歌创造,最大的功绩莫过于为其增添了一种“境”——或淡远、或含蓄、或幽眇、或哲思,所有的都成为了诗歌的不可言传的“意”。盛唐山水田园诗人王维深得禅宗之悟,他的诗歌即是禅的同义,苏轼在《书摩诘蓝田烟雨图》中凭其诗画为“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在其诗画中,咫尺之图,却写百千里之景。东西南北,莞尔目前;春夏秋冬,生于笔下。王维擅写空山的宁静幽深之美,空即意味着心里无世俗的熏染,所以我们看到的是“山中元无雨,空翠湿人衣”的自然境域;我们感受到了“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达观自如;我们也领略了“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的悠然自由。王维的诗中,意象大多是暮钟、古刹、落叶、白云、空山、寂林、翠竹、明月,所有的意象都给人凄清、古意之感。与空山中.体味悠然出世的超脱与自由;于寂林里聆听暮钟,心怡旷远;于树叶飘落中了悟永恒也就是那一瞬间。诗人追求气和容众,心静如空的心境意绪,万物形之于笔下则是一片诗情画意之境。这种种意境并非是时间本身,却与时间有某种关联,意境的最佳状态则是一种含蓄意犹未尽的审美想象。这种审美感觉即是禅宗上“瞬间即永恒”之悟性,人们于刹那间感受到的是一片永恒之境。叶朗先生曾说:“从审美活动的角度看,所谓‘意境’,就是超越具体的、有限的事件、物象、场景进入无限的时间和空间,即所谓的‘胸罗宇宙,思接千古’,从而对整个人生、历史与宇宙获得一种哲理性领悟和感受。”
“禅思”之于“诗境”之创造,一言以蔽之就是将经验世界转化而为心灵之世界,在王维诗歌中体现为诗歌中的或隐或显的时间描写因素。诗歌是人生感受的抒发,而人生则是基于生命的时间存在。如王维的《孟城坳》一诗:“新家孟城口,古木余衰柳。来者复为谁,空悲昔人有”,以一株古柳为中心的时间线索来联系“昔人”和“来者”,引起了对社会历史
和时间的感悟。“来”无限帐惘,“昔”悠悠不已,形成了悠久绵长的时间描写。在他笔下,万物皆具有自我的“佛性”——山是空灵的,林是寂静的,月光是明亮皎洁的,泉水是虽动常静的,一切都是一片天籁之境。王维诗歌特擅于捕捉瞬息光影,这就与他瞬间即是永恒的时间意识相关,所有的时间绵延之网都是虚幻的假象,诗人看透时间所以于诗中复归纯粹心灵。且从他的一首小诗《鸟鸣涧》中就可以体味到时间感觉和对宇宙人生的感受都通过“落”与“空”体现出来,一切都是无意识、无因果的,人站在域界之外时间之外,成为像桂花、春山、月光及山鸟一样成为物化的存在,成为时间脉流里的现象本身,进入到一个明净澄澈、自然适意的澄明境界。于瞬间凝定成审美化的形态以及生成价值论的意义,于有限中品读无限,正是王维诗之境界。
三、“万古长空,一朝风月”——从“瞬间”到“永恒” 禅宗的最高境界是顿悟,顿悟即是一种刹那间获得的对于宇宙人生的感悟观念,此时风轻云淡,一切的运动都止于此,禅者获得了一种超越于现实生活的启发。人超越了有限的时间观念,经过否定之否定达成了“天人合一”之境界。禅宗追求着一种瞬间即永恒的时间观,这就与儒家追求的现世的时间观不同,也有别于追求人与自然合一的道。当顿悟时,时间是瞬刻永恒的,空间是万物合一的,这是禅的最高境界。时间不关乎“往”与“来”,只在于当下。
禅宗时间,一言以蔽之,即是“悟”。禅宗的悟,有许多是从自然现象得到触发并与刹那间获得,谓之“藉境观心”。禅宗之悟不但意味着跳出了时间的序列,同时也磨灭了长短的差别。起初,人们对待禅宗的问题苦苦寻觅终究不知其真谛,在大千世界下,禅宗表现为无时不在,无时不有,即是说,禅宗即生活。禅宗认为:
摩诃般若波罗蜜,最尊最上第一,无往无去无来,三世诸佛从中出。 即人生无常,万法皆空,只有认识到了空,才能超越时间界限,凝成永恒存在。即是说,在禅宗看来,“仁者心动”,才会产生时间流动的感觉。时间并不是俗世所说的过去、现在与未来,过去、现在与将来是起起落落、生生灭灭、无暂住、无故实,有的仅是虚幻的心的体验,所以慧能说非风动非幡动,仁者心动。把时间看空,就是对时间的超越,就是对永恒的回归。时间并非所谓有,也并非无,对时间之有无的超越才是禅宗的时间观。以此,这种时间意识就为王维诗所接引以创造出了与“比兴”传统截然不同的言有尽而意无穷的意境审美价值追求。在王维的诗歌里,一石一水都充满着性灵,情趣盎然。诗歌中的时间意识也与禅宗相近,在诗歌创造的无我之境中时间仿佛凝结与当下,在此时行到水穷之处,坐看云起云落。如其著名诗作:“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主人公遗忘了时空专注于弹琴,凝神与琴音,忘记了深处的环境,诗歌表现了一种静谧的氛围。就在这一刹那间的感悟中,主人公达到了超越时空、物我、知觉与语言的界限,物我两忘。于是,意境油然而生。王维诗中极喜欢写空山,诸如“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以及“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空”即是禅宗中的思想,万事万物终是色相并不断地发展变化,唯有“空”才是真实的。同时,作品中也多写“闲”,“闲”更多的是寂静、空定之义,在禅宗讲就是焚香、禅诵、入定和悟空的意思。如“终年无客长闲关,终日无心长自闲”。“闲”是一种心境——人对自然界的静谧的极度敏感时所创造出的空观的一种感性心理经验。此时,诗人彻底“悟”出了自我与自然、生命与时间。所以,意境就产生于一种超脱与世俗的“空”与“悟”上,于瞬间豁然领悟生命真谛,这种真谛即是禅宗的要义——悟的人格与空的直观。
所以说,无论是纷纷开落的辛夷坞、渺远宁静的空林秋月;还是余音绕梁的深山远钟、意境悠远的野渡孤舟,都是一种无我之境下的空寂邈远的情味。审美的甘露与宗教的圣水融成同一颗水珠,净化并滋润人们的心灵,给人以暂时的宁静之感逃离现实的安然之态。譬如说《辛夷坞》中的芙蓉花默默地开放,又默默地凋零,它得之于自然,而终又回归自然,诗中几乎泯灭了时空的界限,这也正是禅宗上“空”的体现。胡应麟说王维的《辛夷坞》是“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