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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念亡妻，感怀身世 ——《江城子》艺术欣赏
苏轼是一位诗、词、文都有很高造诣的作家。他所经历的人生忧患和生死考验比一般人沉重得多，正如他在《南华寺六祖塔功德疏》中说：“一生忧患，常倍他人。”他胸怀报国之志，却一贬再贬，历经生活的磨难，饱尝亲离子丧的悲痛。仕途的失意，生活的痛苦，并没有使他颓丧，他始终保持着潇洒自如的风度和乐观博大的情怀，他把自己的精神寄托在诗、词、文创作上，并取得了划时代的成就。在文学上，他力主革新。在词作上,他扩大了词的题材，怀古、感旧、抒情、咏史、写景、记游、说理等均可入词，达到了“无意不可入，无事不可言”的境地，使词真正突破了 “花间”的藩篱，走向社会人生的广阔天地。
《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是一首悼亡词。这首词以抒情的方式，寄寓了作者复杂深沉的人生感慨，把真切沉痛的悼亡之情与政治斗争中受挫失意之情糅合在一起，“真情郁勃，句句沉痛”（唐圭璋语），令人扼腕。同时，这首词也是苏轼词风突破的一个体现，是悼亡词的开山之作，历来颇受世人注目。
词的开头写“十年生死两茫茫”，用“十年”点明了词人与妻子天人相隔之久，而“茫茫”又写出了生者与死者之间的不可跨越，生者与死者之间的茫然无知，生者对死者的无限追忆，生者对死者的愁思绵长。个中夹杂着仕途失意，前路渺茫的悲叹。因为这十年间，作者因反对王安石的新法，在政治上受压制，心境是悲愤的。这一句作者从时间上与空间上表现了自己内心的悲切。“不思量，自难忘。”由于生前感情笃厚，即使不去思念，妻子的音容笑貌、举止投足却萦绕心头，难以忘怀。这句话语出平淡，却写出了词人对妻子真挚深沉的感情，使人感到那绵绵的愁思“剪不断，理还乱。”“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道出了词人无尽的悲伤。词人想到自己被贬，谪居山东的密州，境况凄凉；而妻子的坟茔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四川，自己纵有千言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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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却无人诉说，怎不叫人倍感凄凉？句中“凄凉”二字，一方面写词人被贬的痛苦生活，凄凉孤寂的处境；另一方面也写作者思念妻子王弗的凄楚心怀，一语双关，意蕴深长。“尘满面，鬓如霜”两句，作者又进一步勾勒爱妻死后自己的形象，寥寥两笔就写出因屡屡遭贬，奔走劳碌，生活坎坷的潦倒情形。“尘满面”写出了生活的潦倒；“鬓如霜”写出了岁月的流转。这些年的不幸遭遇，已使他变得如此衰老，以至使爱妻“纵使相逢”也“应不识”了。
词的下阕写他梦中的喜悦与醒后的悲哀。“夜来幽梦忽还乡。”这句写梦中忽然回到家乡，是下阕的引句，整个下阕从“还乡”展开。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自己绵长的愁思终于化作了一廉幽梦。梦中自己回到了故里，妻子凭窗而坐，对着镜子梳理着红妆。那情景，那仪态，正是十年前日夜所见的。“小轩窗，正梳妆”是写作者归乡后看见亡妻似乎仍是十年前的仪态。然而，此时的相逢，却是“相顾无语，惟有泪千行。”两人相会，本应是令人喜悦的，但梦境并非现实，生者与死者之间，只能相顾，却不能言，生离死别的千情万绪一时化作“泪千行”。“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一个“泪”字就已写出了词人满腹伤痛，更何况是“泪千行”！这里既写出了词人与妻子感情的真挚深厚，也表现了作者的凄苦情怀。最后三句由梦境又回到现实，写梦醒之后的悲凉。料得年年最令人断肠的地方是哪儿呢？在明月的夜晚，一片短松围绕的爱妻的坟地上。“料得年年肠断处”的“年年”一词，写出了作者思忆不断，凄苦的情怀渺远无期。这句与词的开头两句两相呼应，强化了作者感情，使人感到作者那“思悠悠，恨悠悠”“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思忆和凄苦的情怀是那么浩渺，是那么挥之不去。“明月夜，短松冈”六字勾画出坟地的凄冷幽邃的境界，这凄苦的夜景是想象的，它进一步衬托作者对亡妻的深切怀念，对自己境遇的悲叹。
作者善于写情，正如陈延悼在《白雨斋词话》所说：“东坡词，纯以情胜，情之至者词亦至。” 《江城子》这首词所流露的感情，如春蚕吐丝，像山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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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泉那样真挚自然。它的成功之处首先表现在白描手法的运用上。
词中用语浅白，却句句道出了真情。“不思量，自难忘”、“无处话凄凉”、“肠断处”，这些是抒情白描，句中没有海誓山盟，没有豪言壮语，平平淡淡，却表达了作者对妻子王弗的那份真挚深沉的感情和刻骨铭心的忆念，表现了作者有志不能伸，有国不能报的凄凉境地。“尘满面，鬓如霜”是外貌白描，从这简短平白的描述中，我们窥见了作者仕途坎坷，生活潦倒，心力交瘁的苦痛。岁月的风霜吹白了长发，生活的困苦拂面而来，境况是何等的凄凉！“小轩窗，正梳妆”是情景白描，作者选取普通的日常生活场景，却表达了他们夫妻恩爱情笃，表达了自己对妻子的无限忆念。“相顾无语，惟有泪千行”，属细节特写，却具有“此时无声胜有声”的丰富情感内容。“明月夜，短松冈”是写景白描，作者化景物为情思，余味曲包，思致无穷。白描手法的运用，使这首词显得情感真挚，意象清新。
其次，作者还运用了虚实结合的手法，把梦境与现实融会起来，使意境开阔，使表达的感情更加真切自然。
这首词题为“乙卯正月二十日记梦”，以“梦”贯通全文，穿插现实境况的描写。“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语，惟有泪千行”是梦境，是虚写。梦中的感情是真实的，它更能表达作者对妻子那份真挚深沉、刻骨缠绵的感情。“明月夜，短松冈”是想象，也是虚写，它表现了作者心境的凄凉。现实境况的描写，真切地表现自己的心理历程，表达出自己的无限哀思。
《江城子》是苏轼婉约词的代表作之一。它不仅抒写了词人缠绵悱恻的爱妻之情，还把自己仕途的失意、生活的潦倒溶入词中，词调悲苦，凄婉哀伤，真可谓一字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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