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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一清《山丹题壁》鉴赏试题答案及赏析

杨一清《山丹题壁》鉴赏试题答案及赏析 山丹题壁

【明】杨一清②

关山逼仄③人踪少,风雨苍茫野色昏。

万里一身方独往,百年多事共谁论。

东风四月初生草,落日孤城蚤闭门。

记取汉兵追寇地,沙场尤有未招魂。

【注】①山丹:即今甘肃山丹县,明代设山丹卫,地处河西走廊蜂腰部,自古为东西交通要道;汉时霍去病曾率兵在此与匈奴作战。②杨一清:明朝人,官至内阁首辅,曾三次出镇西北边关。③逼仄:狭窄的意思。

诗的首联描绘了怎样的景象?有何作用?

诗的尾联表现了作者什么样的感情?请简析。

描绘了一幅关山狭窄险峻、人烟稀少、黄昏日落、风雨苍茫的边关苍凉景象。写出了边塞整体景色,为全诗沉郁顿挫、雄浑恢宏的总体特色定下了基调。

示例1:通过追慕汉家将士保家卫国、开疆拓土的功绩,表现了诗人因追怀前人而产生的昂扬奋发的激情和在边塞建功立业的渴望。

示例2:通过写古代将士战死沙场无人招魂,表现了诗人对战场死难者的同情怜悯以及对造成灾难的战争的厌倦之情。

杨一清,字应宁,号邃庵,别号石淙,历经成化、弘治、正德、嘉靖四朝,在政坛上堪称一代名臣。素有雄才大略,曾计诛刘瑾,并三次出任宁夏、甘肃、延绥三边军务总制,在西北边陲建功立业,后以华盖殿大学士衔入阁为首辅,有诗集《石淙诗稿》十九卷,由其门生李梦阳评点。他的诗歌风格多样,其中不少作品更有明显的向杜甫学习的倾向,或记叙忧国伤时的内容,或呈现沉郁顿挫的老杜诗风,或学习杜甫的诗歌技法。李梦阳把这一类诗称之为“杜格”。《石淙诗稿》卷四的这首《山丹题壁》写于杨一清在弘治四年到十二年担任陕西提学副使之时,这是他首次在西北任职。他面对着西北边塞雄浑悲凉的壮阔之景有感而作,此诗诗风沉郁雄浑,是典型的学杜佳作;而其内容又具有模糊性和多义性,这既是与杜诗相异之处,又是此诗突出的独特之处。 一

七律技法本来讲究首句须突兀,尤其在具有大气势的诗中,多在首联营造出突兀感,以此造成劈空而来、先声夺人的艺术效果,如崔颢“昔人已乘黄鹤去”,杜甫“剑外忽传收蓟北”。但是《山丹题壁》的首联并不故意以奇句来表现强烈的突兀感,而着重写诗人对西北边塞景色的整体印象,语气虽然相对舒缓,但呈现出沉雄的力度,为全诗的沉郁浑成的意境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山丹,即今甘肃山丹县,明代设山丹卫,地处河西走廊蜂腰部,自古以来为东西交通要道,有“丝绸咽喉”之称,此地三面靠山,东临焉支山,南横祁连山,北至龙首山,形成一个西北偏低而东南偏高,中间倾斜的槽形平原,而且山川交错,地形十分复杂,属于半山区地域。偪,同逼,逼仄是狭窄之意。此地的山本多是连绵长远的山脉,诗人立足山丹远眺,大约正好从侧面看到远山的山脊,所谓横看成岭侧成峰,故产生千里关山有如斧凿刀削一样狭窄险峻之视觉效果。边塞之地还有另一个特点,就是人烟稀少。这样一句“关山偪仄人踪少”就精辟地写出山丹的地理特点、诗人远眺边塞的角度、山丹边塞在诗人心目中的整体印象。

野色昏暗点明了具体时间,其时正是黄昏日落之际。而风雨苍茫之描写,从中国古典诗歌的模糊性、多义性出发,可产生多重理解。其一,实写诗人远眺之时的天气变化,在万里边疆的关山,劲风急雨,扑面生寒,好一派苍凉景象;其二,当时西北地区虽无大规模战事,但蒙古诸部落以成吉思汗后裔自居,对中原地区虎视眈眈,不时入侵西北边陲掠夺物资,诗人以风雨如磐借喻当时边塞在

眼前和平宁静的外表下潜藏着动荡的暗涌;其三,诗人当时出仕从政已二十年,这二十年来虽然未经大变,但多少会有飘零异乡的无依感、宦海浮沉的危机感、饱阅世情的沧桑感,诗人在山丹被苍凉阔大的边城景色激发出这些平时隐藏在心里的无限感触,所谓的“风雨”,是心里的不平静,正是诗人心中的风雨。其四,以上理解或同时存在。这种模糊性、多义性客观上加强了沉郁的艺术效果。这样,首联作为起承转合中的“起”,既写了边塞整体景色,又若隐若现地含蓄地提示了诗人的复杂心境,更重要的是为全诗沉郁顿挫、雄浑恢宏的总体特色定下了基调。 二

颔联在形式上有非常典型的学杜痕迹,“万里”、“百年”的句式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杜甫《登高》的颈联“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明人普遍推崇唐诗,唐诗中又多尊杜甫,杜诗的这一联成为明代文人经常学习的对象。如李东阳“万古乾坤此江水,百年风雨几重阳”、何景明“万里江湖双涕泪,百年天地几交游”、谢瑧“百年节岁同寒食,万里封疆立介休”,就是评点杨一清《石淙诗稿》的李梦阳,其诗中此句式也比比皆是。

从内容上看,首联写了放眼远观的万里景象,颔联紧承首联,由对外部的观照写到对自身的感慨。但是推敲下去,又是一个模糊多义的语境。“万里一身”既是实写自己宦海远游,又是以实写虚,表达诗人心中的孤独感。出句的“万里”与“一身”既可看作首联与颔联在描写对象方面的承上启下,同时又构成了一组极为鲜明的对比,从而更加突出了“独”字。诗人在这里强调这个“独”字,又有意无意地暗合了首联“风雨”一词的第三种理解,即表现出诗人在宦海中孑然一身漂泊他乡的流离之感。而对句中所谓“百年多事”,到底是什么事呢?对“事”的理解又有两种:第一,从大处着眼是指国家大事,具体到眼前是指边关战事;第二,从小处看是指诗人自身心事,即人物由“万里一身”的孤独感而衍生出的细微的心理变化。

颔联以典型的杜诗句式,写了朦胧多义的内容,对首联的承接也符合人物对诗歌刻画对象的观照顺序和心理变化逻辑。整个颔联照字面直解就是:我孤独一人走了万里路刚刚来到此地,百年来这么多的事情我该和谁讨论呢?副词“方”字用得甚为巧妙,其巧妙之处就在于一旦用了这个字,贯通了上下句的句意。读者如果只读“万里一身方独往”,是不能理解到诗人想表达的完整含义的。

只有出句和对句合起来,才能表达一个完整的意思。倘若改成“万里一身能独往”,这就变成上下句各自单独完整地表达了一个意思。一个副词的运用,乍看起来无关大局,但细细斟酌之下,却能起到关键的作用。正因为出句和对句合起来才能表达一个完整句意,所以这一联实际上是逻辑关系的流水对。这种逻辑关系的流水对不像时间、空间的流水对那么明显,但同样具有浑成统一的艺术特点。而巧妙运用对仗,正是老杜诗法中的重要一环,杨一清对其诗歌技巧的学习可说是深得神髓的。 三

颈联话锋一转,从颔联的心理活动刻画转向眼前具体实景的描写。如果说首联写景从面入手,那么颈联的写景则是从点下笔。“东风四月”点明季节正值春天。本来“初生草”是一派充满蓬勃生机的景象,但是细心分析,在遥远的江南,二三月已经绿草满原,清人高鼎的七绝《村居》就有“草长莺飞二月天”之句。而西北边塞到了步入晚春的四月份才有初生嫩草,可想而知其气候之苦寒、土壤之瘦瘠,同时也不排除是边军坚壁清野的后果。

“落日”、“孤城”是边塞诗人常描写的对象,高适《燕歌行》有“大漠穷秋塞草腓,孤城落日斗兵稀”,王维《送韦评事》又有“遥知汉使萧关外,愁见孤城落日边”。这两个经常出现的边塞意象无可否认很容易造出壮阔悲凉的意境。值得注意的是,此处对这两个意象的描写与前人或有不同,无论高适诗还是王维诗笔下的孤城落日,相当程度上是虚写。而杨一清所写却是实景,“落日”呼应了首联的“野色昏”,“孤城”则正是诗人所在的山丹城。蚤字通”早”,边地城池于黄昏就早早关闭城门,是由明王朝的边疆在军事上采取战略防守的态势而决定的。

这一联中,出句以“四月初生草”这样一个具体景象唤起读者的主动联想,从而生动地展现了边地的萧条肃杀;对句更落到实处,写了“孤城早闭门”这样边城独有的景象。在前两联都运用了多义模糊的艺术手法以致使读者可能产生多种接受体验之后,诗歌本来无可避免地多少带有了义山式的朦胧美,而颈联忽然又回归现实,描写具体物象,诗意从多重性回到了唯一性。这样的安排一来很好地完成了颈联在七律技法中“转”的任务,二来以独有的边地意象,把首联定下的艺术基调落到实处,全诗至此已经形成了沉郁雄浑的整体风格。

尾联由实返虚,从眼前实景一下跳跃到回忆中的史实。山丹此地毗连焉支山、祁连山,据《史记》记载,公元前121年春,汉武帝以冠军侯霍去病为骠骑将军,将万骑出陇西,过焉支山一千余里,杀折兰王,斩卢胡王,擒浑邪王子。同年夏,霍去病又攻至祁连山,擒酋涂王。诗人登临之处,正是古战场所在,所以他很容易就联想到这段“汉兵追寇”的史事。

忆及昔年霍去病的赫赫武功,诗人心里百感交集,产生了一句“沙场尤有未招魂”的感慨。细细玩味起来,这句看似普通的感慨之语所表达的情感,实质上也是模糊多义的,也就是说,诗人在此刻的情感并不是单一的平面的,而是复杂的、多层次的。略论之有如下几种:

其一,古战场历经千年,还将亘古常在,而死者已矣,生命短促,这是诗人在凝重肃杀的氛围下自然产生的历史沧桑感,以及由生命有限、时空无限的现状生发出的深沉的生命意识,即类似“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其二,也可理解为诗人对战场死难者的同情怜悯以及对造成灾难的战争的厌倦,即类似“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其三,这些“未招魂”的汉家将士,是在汉王朝军队深入西北腹地向西域匈奴主动出击时牺牲的,也就是说,他们是死在主攻冲锋的路上,死得轰轰烈烈,所以末句还可以理解成诗人在回忆到这些史实的时候,隐约流露出对明王朝一味实行闭关坚守策略的不满,即类似“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其四,通过追慕汉家将士不仅保家卫国而且开疆辟土的伟大功绩,表达出诗人因追怀前人而产生的昂扬奋发的激情和在边塞建功立业的渴望,即类似“功名只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

虽然诗人的主观情感因其多种可能性而有着不同的客观理解,但谁能说诗人一定没有其中的某种情感呢?读者对诗歌的理解体会主要来自诗句,根据句意而对诗人情感的发展做出逻辑判断,而决不能是凭空臆测。而上述这些多种理解的可能性正是从诗中根据诗人的情感逻辑推断出来的,所以,更可能接近真实的是诗人同时具有这些情感。同时,诗人复杂而多层次的感情由前三联的含蓄发展到末句直欲喷薄而出的程度,却又在欲发未发之时,诗歌戛然而止,言忽尽而意无穷,通过这样典型的情感上的“顿挫”,把整体的沉郁诗风推向高潮,造就出更为深沉远大的艺术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