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姜女传说在唐代的流传 下载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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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姜女传说在唐五代的流传

——基于敦煌写本的几点再探索

曲金良?

【提要】敦煌写本有关孟姜女传说内容的卷子,被认为是孟姜女传说在唐五代时期由杞梁妻传说演变成型的重要文本证据。但敦煌写本相关内容的卷子共有9个,其中散韵相间文体的5个,全部是阙题残卷,都被校录、研究者一概拟题、称名为“孟姜女变文”,均缺乏依据;通俗歌辞体裁的卷子4个,得“捣练子”10首,都被校录、研究者拟题、称名为“捣练子·孟姜女”、“孟姜女小唱”等,是以偏概全。事实上,当时的孟姜女传说,流行的是多个“版本”,就连主人公的名字也同时并存着“杞梁妻”、“孟姜女”、“姜女”等多种。这样的“不统一”,才是孟姜女传说故事传承的生态原貌。

【关键词】孟姜女传说 敦煌写本 孟姜女变文 孟姜女小唱 唐五代 传承原貌

一、缘起

孟姜女传说的研究,自顾颉刚先生研究的时代起,就利用了敦煌写本资料。首先发现敦煌写本资料并介绍给顾颉刚先生的,是时在法国巴黎的刘半农先生。他在巴黎所见并手抄介绍给顾先生的,是伯希和所劫敦煌写本P. 2809吟咏到“孟姜女”的歌辞残本,现在人们多称之为“敦煌歌辞”或“敦煌小唱《捣练子·孟姜女》”。

自此之后,不仅敦煌写本P. 2809《捣练子·孟姜女》残本被研究孟姜女的学界不断征引利用,人们还发现了同样是敦煌写本、也同为巴黎图书馆所藏的P. 5039残卷,散韵相间说唱文本,王重民先生《伯希和劫经录》拟题为《孟姜女变文》,王重民等编《敦煌变文集》收录,亦拟题为《孟姜女变文》,更被中国小说史、戏曲史、民间文学史、民俗史等学界所重。与此同时,《伯希和劫经录》、《敦煌变文集》等未加著录的,还有敦煌P.5019 号残①②卷、英国伦敦藏斯坦恩所劫S.8466及S.8467,以及北京国家图书馆所藏BD11731号残卷。

如此,敦煌写本孟姜女故事相关内容的散韵相间文体的卷子共有5卷。其中,P. 5039残存三十九行,已见《敦煌变文集》,此为人们经常引用者;S.8466为一片,首、尾、下部文字均残,存26残行,S.8467亦为一片,首、尾、上部文字均残,存21残行,两片纸质、书法均相同,显系同一写本的割裂,荣新江氏业已指出【1】,项楚、宁可、张鸿勋诸先生

均有校录;而P.5019 号残卷残缺太甚,只有十三断行、一百数十字,高国藩、黄征与张

涌泉氏曾分别校录,最近又由刘波、林世田氏将其与新发现的BD11731号残卷(二氏称之

《伯希和劫经录》著录P.5019 号为“孟姜女变文(卅九行)”,著录P.5039 号为“残文一片(十三断行似为孟姜女变文)”,实际上是将两个残卷著录颠倒了。应为P.5039 号卅九行、P.5019 号十三断行。 ②

1991 年,荣新江从英国国家图书馆藏斯坦因所劫敦煌遗书中发现S.8466 与S.8467 两件残片,内容与孟姜女故事相关,并据文中“榆林长城”、“秦王”等词,推测其为《孟姜女变文》的前半。见荣新江:

《英国图书馆藏敦煌汉文非佛教文献残卷目录》94 页,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94。③

项楚:《敦煌诗歌导论》,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93,86 页;宁可:《敦煌遗书散录二则》,见《敦煌吐鲁番研究》第一卷,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6,316 页;张鸿勋:《新发现的英藏“孟姜女变文”之意义》,《北京图书馆馆刊》1998 年第2 期,108-111 页;又张鸿勋《新发现的英藏“孟姜女变文”校证》,见氏著《敦煌俗文学研究》,兰州:甘肃教育出版社,2002,245-259 页。 ④

高国藩:《论敦煌写本中孟姜女故事的形成和价值》,收入《1983 年全国敦煌学术讨论会文集·文史遗书编(下)》,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210 页;黄征、张涌泉《敦煌变文校注》,北京:中华书局,1997,62 页。

为“《孟姜女变文》残片”)缀合校录,总得约300字左右,一并视为《孟姜女变文》的另一残文,并认为按其故事情节,应置于P. 5039之前。【2】

敦煌写本有关孟姜女故事的卷子,除了上述散韵相间的叙事体裁者外,还有P. 2809(即刘半农氏手抄给顾氏的原卷)、P. 3319 背面、P. 3911 凡三个卷子载咏孟姜女故事相关内容的《捣练子》词四首。当年王重民《伯希和劫经录》著录P. 2809为《杂曲子七首》,著录P. 3319 时注“背有孟姜女小唱残文”,著录P. 3911曲名“捣练子”。后王重民《敦煌曲子词集》,饶宗颐、戴密微《敦煌曲》,任二北(半塘)《敦煌歌辞总编》对这些卷子均有校录。其体裁,按其句式为“捣练子”,而因其语言通俗,当时称之为“杂曲子”、“小唱”、“曲”、“曲子词”、“歌辞”等,现在一般统称之为“曲子词”,即民间小曲的词。在王重民氏之后,旅法华裔汉学家左景权又在其《敦煌词曲识小录》中校录出P.3718 卷子背面的与孟姜女故事有关的曲子词六首,均为“捣练子”。其后饶宗颐、戴密微《敦煌曲》,任半塘《敦煌歌辞总编》均予收录,潘重规又有订补和评说【3】。如此,敦煌曲子词演绎孟姜女故事相关内的,共4个卷子,得“捣练子”十首。

二、分析

敦煌写本孟姜女传说的材料之重要,大凡研究孟姜女传说的历史渊源与流变,都离不开这些唐五代的本子,这已无须赘言。但同样无须赘言的是,大多学者使用这些材料,都不去看原卷子,也不去看有关的著录、校注本,即不寻求敦煌写本的原貌,而只是辗转引用某一种通行的“敦煌文献”文本,或辗转引用前辈学者已使用的录文,殊不知,这里面遮蔽了许多重要的“历史信息”。正因为敦煌文献是大家常用的,所以这里有必要特别强调一下敦煌写本孟姜女故事有关卷子内容的原貌,从而揭示出这些自从人们使用敦煌资料就被长期遮蔽隐藏、迄今已近百年的“历史信息”到底有些什么,以利于我们真实地认识孟姜女故事在唐五代这一被视为“关键时期”的流传情况。

这里仅举几个例子。

首先我们看当年刘半农氏手抄传来、使顾颉刚先生大为吃惊、眼前一亮的敦煌写本原卷P. 2809“捣练子”中的一首。

我们一般都引用的是:

孟姜女。杞梁妻。一去燕山更不归。造得寒衣无人送,不免自家送征衣。 但事实上,敦煌原卷子则是:

孟姜女。犯梁情。一去烟山更不归。造得寒衣无人送。不免自家送征衣。 有的校本这样校注:

孟姜女。犯(杞,亦或范)梁情(妻)。一去烟(燕)山更不归。(后略)…… 因敦煌写本的通俗文学作品大多是毛笔草写的,许多字多生歧义,所以校录者不同,“版本”就不同,以至于多生分歧,导致学者之间大战。如任二北、饶宗颐二先生就其中二曲的校录有过激烈的争论。原写本的“犯梁情”是不是一定能够校出“杞梁妻”来,也是说不准的,与“烟山”是不是一定要校出“燕山”来同样。我们读上下文,有可能得出的看法不是“孟姜女,杞梁妻”,因为不应该是“孟姜女”这个“杞梁妻”“一去燕山更不归”,而应该是“杞梁”“一去燕山更不归”,因此才会有“孟姜女”“造得寒衣无人送,不免自家送征衣。”所以,这里的“犯梁情”到底该如何校注才好,还是个问题。

P.2809、P. 3319 背、P. 3911凡三个卷子共四首,P.3718 背面六首,共十首,都是“捣练子”,其中有直称“孟姜女”的,前四首中只有这一首,后六首中还有一首(也是只有一首):

孟薑(校注本校作:姜)女。陳(校注本校作:秦)去(校注本校作:杞)梁。声声懊恼小秦王。秦王敢质三边滞。千番万里筑城长。

在这一首里,原写本是“孟薑女”,是“陈去梁”,跟前面的“犯梁情”联系起来看,更可见都很难校为“杞梁妻”。

再看大家使用最频繁、最广泛的P. 5039这个被拟题为《孟姜女变文》的残卷。全文残存三十九行,不妨将黄征、张涌泉氏在王重民氏校录本基础上的校注本引在这里【4】,供为比照:

(前缺)

(劳)贵珍重送寒衣,未委将何可报得? 热(执)别之时言不久,拟於朝暮再还乡。 谁为忽遭槌杵祸,魂销命尽塞垣亡。 当别已后到长城,当作之官相苦克, 命尽便被筑城中,游魂散漫随荆棘。 劳贵远道故相看,冒涉风霜损气力, 千万珍重早皈还,贫兵地下长相亿(忆)。 其妻闻之大哭叫,不知君在长城妖。 既云骸骨筑城中,妾亦更知何所道。 姜女自雹哭黄天,只恨贤夫亡太早。

妇人决列(烈)感山河,大哭即得长城倒。 古诗曰:

陇上悲云起,旷野哭声哀, 若道人无感,长城何为颓? 石壁千寻列,山河一向回, 不应城崩倒,总为妇人来。 塞外岂中论,寒心不忍闻。

哭之以(已)毕,心神哀失,懊恼其夫,掩从亡没。叹此贞心,更加愤郁。髑髅无数,死人非一,骸骨纵横,凭何取实。咬指取血,洒长城已(以)表单(丹)心,选其夫骨。 姜女哭道何取此,玉貌散在黄沙里, 为言坟陇有标题,壤壤髑髅若个是? 呜呼哀哉难简择,见即令人愁思起, 一一捻取自看之,咬指取血从头试。 若是儿夫血入骨,不是杞梁血相离。

果报认得卻回还,幸愿不须相惟(违)弃。 大哭咽喉声已闭,双眼长流泪难止; 黄天忽尔逆人情,贱妾同向长城死。

三进三退,或悲或恨,鸟兽齐鸣,山林俱振。冤魂□□,□□□□,点血即肖(消),登时渗尽。筋脉骨节,三百馀分,不少一支,□□□□□□。更有数个髑髅,无人搬运,姜女悲啼,向前借问:“如许髑髅,佳俱(家居)何郡?因取夫回,为君传信。君若有神,儿当接引。”

髑髅既蒙问事意,己得传言达故里, 魂灵答应杞梁妻,我等并是名家子。

被秦差充筑城卒,辛苦不襟(禁)俱役死。 铺尸野外断知闻,春冬镇卧黄沙里。 为报闺中哀怨人,努力招魂存祭祀, 此言为记在心怀,见我耶孃方便说。 叩头□□□□□,□□□□□□□